什么是医生?

多年前读过台湾作家张晓风女士的一篇文章“念你们的名字”,是她任教于台湾阳明医学院时,写给民国64年医学院120位新生的一篇文章。  我觉得每一位医学院都应该有这样一位教授,能够给予所有未来医生灌输所谓医生应有的人文价值和良知。  至少,每一位医学院学生,或医生都应该要读这篇文章。  以下摘录了几个重要的段落:

『有一天,“医生” 会成为你们的第二个名字,但是,孩子们,什么是医生呢?  一件比常人更白的衣服?  一笔比平民更饱涨的月入? 一个响亮荣耀的名字? 孩子们,在你们不必讳言的快乐里,抬眼望望你们未来的路吧!

什么是医生呢? 孩子们,当一个生命在温湿柔韧的子宫中悄然成形时,你,是第一个宣布这神圣事实的人。  当那蛮横的小东西在尝试转动时,你是第一个窥得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心跳的人。  当他陡(dou)然冲入这个世界,是你双掌接住那华丽的初啼。

是你,用许多防疫针把成为正常的权利给了婴孩。  是你,幸苦地拉动一个初生儿的船绛(jiang),让他开始自己的初航。  当小孩半夜发烧的时候,你是那些母亲理直气壮打电话的对象。  一个外科医生常像周公旦一样,是一个在简单的午餐中三次放下食物走入急救室的人。

有的时候,也许你只为病人搽一点红汞(gong)水,开几颗阿司匹林,但也有时候,你必须为病人切开肌肤,拉开筋骨,拨开肺叶,将手术刀伸入一颗深藏在胸腔中的鲜红的心脏。  你甚至有的时候必须忍受眼看血癌吞噬一个稚嫩无辜的孩童而束手无策的裂心之痛!

一个出名的学者来见你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脾气暴烈的牙痛病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来见你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气结的哮喘病人。  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来见你的时候,也许什么都不是,他只剩下一口气,拖着一个中风后的,瘫痪的身体。  挂号室里美丽的女明星,或者只是一个长期失眠的、神经衰弱的、有自杀倾向的患者 — 你陪同病人经过生命中最黯淡的时刻,你倾听垂死者最后的一声呼吸、探查他最后一槌心跳。  你开列出生证明书、你在死亡证书上签字,你的脸写在婴儿初闪的瞳仁中,也写在垂死者最后的凝望里。  你陪同人类走过生、老、病、死,你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啊! 一个真正的医生怎能不是一个圣者?

事实上,作为一个医生的过程正是一个苦行僧的过程,你需要学多少东西才能免于自己的无知,你要保持怎样的荣誉心才能免于自己的无行,你要几度犹豫才能狠下心拿起解剖刀切开第一具尸体,你要怎样自省,才能在千万个病人之后免于职业性的冷静和无情。  在成为一个医者之前,第一个需要被医治的,应该是我们自己。  在一切给予之前,让我们先成为一个“拥有”的人。

孩子们,我愿意把那则古老的神农氏尝百草的神话再说一遍。。。。神话是无稽的,但令人动容的是一个行医者的投入精神,以及那种人饥己饥,人溺已溺,人病已病的同情。  身为一个现代的医生,当然不必一天中毒70余次,但贴近别人的忧伤,以一个单纯的“人”的身份,恻然地探看另一个身罹(li) 疾病的“人”仍是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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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这世上不缺乏专家,不缺乏权威,缺乏的是一个“人”。  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  当你帮助别人时,请记得医药是有时而穷的,唯有不竭的爱能照亮一个受苦的灵魂。  古老医术中不可缺乏的是“探脉”,我深信那样简单的动作里蕴藏着一些神秘的象征意义,你们能否想像一个医生敏感的指尖去探触另一个人的脉搏的神圣画面?

因此,孩子们,让我们怵(chu)然自惕(ti),让我们清醒地推开人加给我们的金冠,而选择长程的劳瘁(cui)。  。。。。真正伟大的双目并不凝望最翠拔的高峰,它低俯下来查看一个卑微的贫民的病容。  孩子们,让别人去享受“人上人”的荣耀,我只祈求你们善尽“人中人”的 天职。

。。。

其实,不管我们研究什么,可贵的仍是那一点点对人的诚意。  我们可以用赞叹的手臂拥抱一千条银河,但当那灿烂的光流贴近我们的前胸,其中最动人的音乐仍是一分钟七十二响的雄浑坚实如祭鼓的人类的心跳!  孩子们,尽管人类制造了许多邪恶,人体还是天真的、可尊敬的奥秘的神蹟。  生命是壮丽的、强悍的,一个医生不是生命的创造者,他只是协助生命神蹟保持其本然次序的人。  孩子们,请记住你们每一天所遇见的不只是人的“病”,也是病的“人”,人的眼泪,人的微笑,人的故事,孩子们,这是怎样的权利!!

或者读过了上述摘录之后,会有很多理性的声音说:“那样的医生大概真是万里挑一吧?”  我们在现实的生活中也许真的不容易遇到这样感性、有医德的医生,然而我们不也应该去相信,即使是凤毛麟角,这些怀着仁心仁术的医生还不至于是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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